只有宛若提线木偶般的新帝,在双方的暗中交锋激烈言语中沉默下来。
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,感受着那剧烈的心跳,按理说他一直对顾怀既敬又畏,在顾怀面前甚至不敢直视,如今回了宫城,有这么一些拥护他的人围在身边,应该高兴才是,可心怎么这么...慌?
而在远离这里的宫门值房内,沐浴完毕的顾怀换下了那身蟒服,感受着炭炉带来的温暖,发丝仍有些许湿润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。
对面的崔茗挽袖提子:“想必此刻朝中大员们俱在向天子施加影响。”
顾怀微微摇头:“无妨。”
“天子年幼,难免会被话语左右心思,如今朝中文官抱团,天子一入宫城,怕是...”
顾怀再落一子,轻叹道:“我当然知道这些,知道他们会拼尽全力让天子脱离我的身边,会给天子灌输我是国贼的想法,但还是那句话,无所谓。”
“为什么?”
顾怀抬头看着她:“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风格倒是有些不太像你,你一般都只会沉吟片刻就猜出答案,或者干脆不去过问,怎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?”
崔茗目光微垂:“涉及天子,所以就想问问。”
“我之前说过,这次回京,我不想再像之前一样和和气气,”顾怀说,“虽然有很多人会主动跳出来,但我已经厌烦总有人在阴影里打量,反正都要撕破脸,不如一次性扫个干净。”
“这算是在钓鱼么?”
“从某种方面来说,可以是。”
“可这毕竟是京城,”崔茗绣眉微蹙,“钓上来朝廷百官怎么办?”
“那只能说明我在朝廷这个体系里混得很失败,所有人都站在了对立面,”顾怀笑了笑,“当然,如果真是那样...也还是无所谓。”
崔茗落子的动作微微一顿,作为顾怀如今的侍女或者秘书,以及一个极为聪慧的女子,她已经足够了解顾怀,起码她能从这句话和这抹笑意里,闻到极深极深的...血气。
“而且,”顾怀继续说道,“我也想看看,天子到底会做什么样的选择。”
“他应该不会选择再回北境。”
“或许吧,但也说不定,我一直觉得他是个极聪明的孩子,但一直缺少作为天子的那股心气,可能是因为我一直把他带在身边,什么事都不需要他做决定,这样下去不太好,如今给他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,自然便能知道这一年来的培养最后有没有落到实处。”
“或许他不会考虑那么多,毕竟孩子做选择从来都很直接,”崔茗说,“文武百官的鼓动,京城深宫的庇护...结果很难说。”
“这是当然的,孩子的喜恶的确很直接,但一个皇帝,一个要在这时候登上皇位,坐在龙椅上遥对辽帝的皇帝,不能只是个平凡的孩子。”
崔茗沉默许久,不知道是不是预见到了京城的血流成河,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为那个年幼天子的命运感到可怜可叹,她问出了最后的问题。
“如果。”
她用美丽的眼睛看着顾怀:“如果他最终做了错误的选择呢?”
顾怀提子的动作微微一顿,但最终那颗黑子还是落到了棋盘,两角相杀,一子盖尽生路,透不出棋盘却依旧萦绕的压抑窒息气氛里,他轻轻说道:
“那就,看下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