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爱,她的爱(2 / 3)

认识阿月。

活着只是活着。

哪怕拨开深壑中的穰穰草木,见到一株脆弱山茶花竞倔强、傲然冲破顽草,与之争生,他也能毫无所动。甚至,掐住山茶花的茎,大拇指一别就掐断它辛苦绽开的整个花苞。

层叠花瓣轻轻颤动,抖落蓄藏的几滴水液,被他踩入烂泥里。可如今一一

若再碰见一株生于泥泞也绽放的山茶花,他只怕指腹薄茧刺疼它。他伏跪花下,如同朝见神明。

“阿月……

楼泊舟摸索着,在水中寻到她的手指,紧紧扣上。他这一生,不曾见光时,犹如在幽深窄长的甬道挤行,两壁压迫他的双肩,似要将他困死在漫长无边的黑暗中。

他挣扎不出。

后来,光在尽头浮出一点微弱的白,蛊惑他前行,他在抵达终点时卡住,被一只柔软的手紧紧拉着,冲入陡然炸开的明光中。霎那间,他明悟了生命的来路与归途。

是故一一

她的离开对他来说,像一滴融入水中的雨滴,雨停了,涟漪自然就会慢慢散去,倒映出世间一切模样。

那些浓烈的东西,似乎全部都死掉了。

初始,旁人问他是否真那么爱阿月,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一一对了,他说:

“是,我实在是爱惨了她,愿意为她去死。”若她喜欢,他就连肯繁都能完全袒露在她眼前,给她匕首,随便扎着玩儿。扎得鲜血淋漓也不怕。

可那年冬日,他紧抱她失去血肉的白骨,坐在冰凉地面,却好像再也没了情绪。

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灯,一盏一盏在黑夜里被冬风灭掉。她不在,冬季变得好漫长,他很久没见过春天了。此刻。

伏在花根之下,他似乎闻到春天回来的味道。有雨细细润润如油酥,甘霖清甜,将他一生所有贫瘠,全部浇灌、唤醒。沉在腐水中的朽木,长出了绿芽。

绿芽拱着他的掌心往上钻,从指缝逃出,刺刺痒痒挠他。一一是春天回来了。

楼泊舟终于确定。

他从水中起身,自椎骨往上亲吻,落在乌发与白皙脖颈相接的一线上,舔舐轻吮。

“阿月。”

“嗯?“云心月软软倒在他肩膀上,困得睁不开眼。楼泊舟低头在她咬得嫣红的唇瓣亲了亲:“明晚为我点亮檐下的灯罢。”云心月软软抬手,摸摸他的耳垂:“好。”但是她现在好困好困,能不能先睡一觉,起来再说其他的话。她没能把自己所想说出口,便陷入沉眠。

楼泊舟将她从水中抱起来,擦干穿衣,抱回屋里。云心月翌日醒来,是被光照在身上,舒服惬意地伸展懒腰而醒。望着仙鹤灵芝雕花窗穿透薄纱漏入的日光,她一个激灵,还以为自己穿越到哪个猗角旮旯了。

“怎么了?"从背后将她揽在怀里的楼泊舟,撑手支起身体,看她煞白的脸色,“做噩梦了?”

云心月看见他,魂就安定了。

她摇摇头:“没有,只是以为你不在,吓着了。”帮她擦拭冷汗的楼泊舟顿了顿。

“这就是你说的园林吗?“云心月将他的手拉下,无意识地捏了捏,探头扫过四周,“装潢好漂亮,特别有意蕴。”

楼泊舟眼睫颤了颤,看着她浮出明媚笑容的侧脸:“你喜欢就好。”他花了一年在大周的江南游历,便是专门研究那里的建筑布景,瞧瞧他们阿月嘴里常叨叨的“江南好”,到底好在何处。“我喜欢!”

云心月赶紧起床,用过早饭便拉着他四处逛。看见窗边放着的小玩意,她伸手拨了拨:“这好像是我送你的风车和拨浪鼓,它们好像很旧了。”

“嗯。“楼泊舟拉紧她的手,“所以平日都不舍得拿出来。今日你回家,让它们出来欢迎你。”

晚些,得收回去。

要是风起或者日晒,它会坏的。

“不用了。“云心心月拉过他的手,“以后每年,我都给你画新的,可以一直放在窗边,不怕它坏掉。”

可楼泊舟心想,就算是坏了,他也总得收起来,藏进箱子里,放在私库中。这处园林很大,云心月不敢想象他到底花了多少年,一个人独造。她的手指滑过长长口口,看着如云起伏的墙顶,也瞥见墙外密密匝匝的林子,足以铺天盖地,不见远山的高树。

指腹底下,似乎有无数张嘴,在亲吻她的手指,说:“阿月,我好想你。她收回手指,塞进楼泊舟掌心里,摸他薄薄的茧子:“阿舟,你的手是不是用什么磨过?”

楼泊舟问:“扎着你了?”

“没有。“云心月捧着他的手,低头亲了亲,“可舒服了。”楼泊舟低笑。

真好,阿月又开始哄他了。

入夜后。

云心心月举着点火的杆子,从中庭一路点灯,点到游廊,转入院子,迈进寝房。

楼泊舟怕她累,在背后托举她的手肘,见明灯渐次亮起,蜿蜒入室。恍若白昼。

两个人的日子,很容易如流水淌过。

她精力旺盛在闹时,他就跟在旁边陪着笑;她疲惫下来,要入梦时,他便跟着躺。

只是一一

半夜醒来,她总会碰见一双黝黑安静盯她的眼;早上起床,又常被锁住手脚,一动就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