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章第五十四章
窈窈话音刚落,就看李缮就眯起眼睛,脸色刷刷垮下来。她暗道不好,赶紧闭嘴,又陵着眼眸,呆呆看了李缮一会儿,才想起赶紧也把眼睛闭上。
李缮单手捏住她双颊:“谢窈窈,你说清楚,我很不情愿吗,有多不情愿?'窈窈几乎都能听到他咬后槽牙的声音,脑海回想两人的第一次见面,怎么说呢,他比智郎吃菘菜还不愿。
她当然不好这么回李缮,让他知道自己暗暗把他和狗比,他肯定要气个半死。
只是,李缮不让她安然假睡,他指头去扒拉她眼睑:“你起来。”窈窈:“哎!”
她赶紧躲开他的手指,李缮作势用半边身子压着她:“不准不理我。我哪有很不情愿′,顶多就是'不情愿。”
没有“很”。
窈窈:…”
她算是明白了,翻旧账第一名必定是他,不给翻旧账也是他。她倒也存心不说话了,偏偏李缮力气大,捉弄她也不过是一只手的事,窈窈又躲又笑,终于他停手时,她眼眸水润,气喘吁吁。女子身上桂花香一阵阵的,李缮环抱着她,道:“跟你说了这些事,有种很…窈窈:“嗯?”
李缮:“轻的感觉。”
当然,仇恨不是靠三言两语,就能削减的,过去那一幕幕,他如今回忆起来,都恍若眼前,即使那些世家子弟,因为他的蓄意报复,已经死得七七八八,还不够。
那是一股但凡燃起,就浇不灭的火,就算再过十年,他还是会恨。但是,将这桩用恨意燃烧后的灰烬埋起来的旧事,和窈窈娓娓道尽时,就像在冬季空中无序飘舞的尘埃,突的受如酥春雨滋润,落到地上,踏实了。有一只手,托起他漂浮不定的、浮躁的心。她弯起眉眼,软和地笑了笑。
李缮俯身,亲着她眼睑,他的吻是少见的柔和,揽抱着她的胸膛宽而暖,心跳也十分有力平和,窈窈眼皮渐重,一团柔和的困意裹住她。“咚”“咚”咚”…
梦如泛黄的旧纸张,哗啦啦翻开一一
战鼓声在耳中炸起,狼烟之中,上党城门一遍遍被攻城木撞击,血溅城墙,儿郎们用肉身抵在城门口,漆油木城门却越来越松动。有人在问:“门要破了啊!谢将军在哪?在哪啊!”谢翡在哪?
在城破之前,他就提前同洛阳报信,带着少数亲信,逃了。谢家书房,谢兆之刚收到消息,怒而将手中密信拍到桌上:“他怎么如此懦弱!这可是会灭族的大祸!”
谢家族老:“那让他战死在上党?他是族中几十年来难得的将才,一定要保下来!”
后宅屋中碧纱橱,郑嬷嬷抱着窈窈,一遍又一遍地拍抚她的后背。窈窈这一年十一,她还没长开,脸颊还带着点稚嫩,眉眼却已能看出将来的美好。此刻,她面色苍白,呢喃:“嬷嬷,城破了,会被…屠城的。”屠城。
白刀子红刀子,屋外光影绰约,一个老妪牢牢拽住孙子的手:“你阿祖死了,你爹也已经死了!你别出去,快躲起来吧!”孙子跪下磕头:“姥姥,孙儿不孝。”
遂背着菜刀出去。
老妪痛不欲生,在外头嘈杂的声音之中,拿水井绳挂房梁,搬了个板凳站上去,套上脖子,却在下一刻,传来震天的喊杀声。少年李缮坐在马背上,驭马狂奔,身后绣着“萧"氏大纛缓缓倒下,换成一面临时旗帜,上面用炭描了一个歪歪扭扭的“李"字。范占先身穿布衣,浑身狼狈,他也是城破时,以肉身挡城的一人。他看着城边胡人的尸体,再看单骑冲入胡军的李缮。他身旁,辛植和杜鸣,正在清理胡虏,范占先拉住辛植袖子:“敢问,你们将军是谁?”
辛植:"李缮!”
一一“李缮?"谢家书房中,谢兆之撑着脑袋,“这位是什么人?”谢家子侄:“未曾听闻,当不是河西李氏。不过他救下上党,此祸便不及家里,也能保下五叔了。”
彼时谢翡还未坦诚与李缮旧怨,谢兆之自是从未听闻过李缮名讳,难免轻蔑,道:“寒门?那是守不住上党的。”
而卢夫人心情欢喜,对王嬷嬷说:“胡人被打退,咱家总归不必提心吊胆了。天菩萨保佑。”
窈窈在窗外听到了,松口气,那座城,应该还是有人活下来了。不是菩萨保佑,是有人救了上党。
女孩踮踮脚尖,她还不够高,温柔的眉眼,望向灰蒙蒙的天,那边是北。而此时,战斗终于收歇,骁勇的少年将军浑身浴血,沉着唇角,漆目中野性疯狂生长,他拄着长枪,站在城门口。
忽的,似有所感,他转过身,朝南方极目远眺。枕书一梦,如仙似幻,辗转回过神,天际擦亮。窈窈睡了舒服的一觉,只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,但是清醒后,全都忘记了,她也没多纠结,撑着身体起身。李缮已经起来了。
他站在榻边,那裱好的"不与女/男人气"的作品下,加设了一个长案,上面的檀木缠枝葡萄纹剑架,就放着那柄轻剑,惊鸿。听到床上恋窣声音,他便转过身,唤人进来,一边同窈窈说:“怎么不再睡会儿?″
窈窈瞅了他一眼就没回他,虽然这个时辰,和她平时起床差不多,但她昨天累了,睡得可比平时要早接近两个时辰。真要论,也是因为